千篇访谈|詹姆斯·卡梅隆:《阿凡达》系列是我一生的精神之旅
詹姆斯·卡梅隆对话《时尚先生》:《阿凡达》系列是我一生的精神之旅
2010年初,在影史票房冠军《阿凡达》上映不久后,詹姆斯·卡梅隆来到了亚马逊热带雨林的深处,与卡亚波的部落领导们聚在一起。
“要是他们修建了这座大坝,我们的孩子就会死去。”这些人正在向这位电影人寻求帮助,“请你帮帮我们。”
卡梅隆的《阿凡达》在2009年公映后打破几乎各项票房纪录,开创了大片电影制作的新纪元,有着这个世界从未领略过的非凡技术成就。但是它的本质,其实是一个德育工程。它讲述着潘多拉星球正遭受来自地球的人类逐步摧毁的虚构故事。在摧残了自己的家园后,地球人穿越浩瀚的星河,践踏下一颗星球。就像所有伟大的科幻作品一样,影片根据历史和当下,对未来进行设想。
在电影公映后,全世界许多有着与潘多拉子民相近遭遇的人们,在这个故事中看到了他们自己的影子。他们呼吁这位电影人能够帮一帮自己,而卡梅隆也响应了他们的呼唤。
“这些拥有数千年历史的河流与森林,有着继续生存下去的道德权利。”他在离开欣古河的前一天里发表了一段激动人心的讲话,“我相信在这里栖息了数千年之久的你们,也有继续生存下去的道德权利。”
“人类历史上的决定性战役,就在我们这一代。”卡梅隆继续说道,“如果我们搞砸了这一切,我们人类就完蛋了。”
然而生活并不是一部电影。贝罗蒙特大坝于2019年11月完工,导致欣古河的水流量从此减少85%之多。卡梅隆也明白,自己无法抵挡资本的齿轮。身为一名活动人士的他,在别人眼中充其量不过是这里的一位游客。如果他能做点什么,那就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,让这个世界去关注这样的故事。或许有一天,当这些声音变得足够响亮时,事情能够迎来真正的改变。
这也是为什么,现年68岁的卡梅隆在拍摄了《终结者》、《泰坦尼克号》这样的电影后,不像其他人一样随时随地去拍摄新电影,而是将二十多年的人生交给了一个充满“蓝人”的CGI世界。
在《阿凡达:水之道》公映前,我正在伦敦与卡梅隆坐在一起,准备谈论这个系列未来的走向。我说:“这些是充满希望的电影。它能从道德上让观众去理解,‘你为什么要把接下来二十年投入给《阿凡达》’这样的问题。”
“你要不跟我一起参与环球宣传?我可以对这一切做出更细致的解释。”卡梅隆说道。
我继续说:“续集似乎探讨了一个问题,那就是:人性是否可能发生改变?”
“是的,很正确。”卡梅隆说道。
“那么你觉得它能改变吗?”我问道。
“我的感觉告诉我,可以的,但是可不可以和愿不愿意是两回事。在我看来,纳威人不仅仅是外星人。他们是对我们的隐喻,一种更高大的人类。他们对自然充满尊敬,代表了我们的良知,代表了曾经的我们,我们渴望回归的样子。也许他们还代表了我们小时候的模样,那个可以与自然、动物和植物产生共情、热爱森林与大自然的我们。问题在于,我们都忘了这一切,只有在看到它们的时候才会想起来,让我们回到从前的自己。”卡梅隆说道。
“《阿凡达》讲述的是我们更好的一面与最糟糕的那一面之间的斗争。”他补充道。
《阿凡达》似乎时常遭遇大众的蔑视。过去十余年围绕这部电影所传递的讯息所展开的讨论是少之又少的。人们常说《阿凡达》没有文化影响力,不像漫威、指环王、星球大战那样融入到文化之中,催生周边、动图、模因。人们也对它的道德内核感到不屑,表示它只是《与狼共舞》和《最后的雨林》的结合,将其概括为另一个“白人救世主”故事,在强化令人厌倦的种族借喻,而不是真正行使着具有革命性的东西。
但我认为,这样的指控可能都忽略了卡梅隆的实际行动。这些电影在很大程度上是彻彻底底的反殖民主义,不仅仅控诉着暴力侵略者,同时还有那些所谓善意、从这个杀人体系中获益的科学家。白人英雄杰克·萨利会帮助纳威人,并不是因为他高人一等给予施舍,而是彻底否定了那个世界的一切,以及他自己的身份,背叛了他的家园,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伙伴。电影是充满娱乐性且通俗易懂的,不过从本质上来说,它是想改变人类对这个世界的看法,而不仅仅是用一个通俗的故事为大家提供宣泄。《阿凡达》认为,我们唯一的出路,是对我们已经接受了的恶说出不。
卡梅隆说,人类代表“我们最坏的一面——贪婪、腐败、缺乏同情心、缺乏共情力,等等这一切。这是一部讲述人的电影。它不仅仅是关于某个外星种族的故事,你能理解吗?以及没错,它拥有一种乐观主义。”
“如果大家喜欢这部电影,答案也就有了,对吧?这是我从第一部电影里学到的。我们当时将这个理念传递给全世界,然后在财务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。这是衡量观众对一部作品接受度的一项指标。我乐观地认为,我的解释是人们会关心这部作品的原因。”
“如今,我们回到了这个系列,我们不确定它是否会成功。只好走着瞧了。”卡梅隆说道。
《阿凡达2》在第一周收获了4.41亿美元的全球票房,似乎表明这个世界仍然愿意接受它那片赤诚纯粹,以及这个系列明确的道德准则,让卡梅隆能够继续完成自己的追求和挑战。
“这一部的结构不一样了。意义也不一样。它有许多第一部里让人觉得熟悉的东西,但是我并不想说把第一部去复制一遍。不管结果如何,人们喜欢不喜欢,这一部是很不同的。”卡梅隆说道。
这一特别性无疑和卡梅隆本人有关。长期以来,他一直沉迷于海洋,对大海的向往推动了《深渊》、《泰坦尼克号》等电影,也使他成为了一名探险家和专家,完成独自前往马里亚纳海沟等一系列壮举。
在《水之道》中,我们看见了鲸鱼般的高智慧生物图鲲被人类猎杀和解剖。对于看过影片的观众来说,图鲲是这部电影的一个亮点。随着纳威人打响保卫战,带故事进入高潮环节时,卡梅隆发现自己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:这部有着道德寓意的电影展示了太多太多的暴力元素。
“我在剪这部电影的时候,面临着一定的信仰危机。它实在是太暴力了。我希望电影可以在美学、思想、精神层面的东西之间保持一种平衡,当然也不能缺少动作场景,而我当时觉得这部电影非常可怕。”卡梅隆说道。
“我删去了电影大约10分钟的枪械动作场景。我想要适当远离丑陋,在光明与黑暗之间寻找一个平衡。”他说道,“当然,矛盾冲突是你必不可少的部分。暴力与动作也是如此,关键在于你如何看待它。这是每个动作片导演会面临的困境,而我是以动作片闻名的电影人。”
这种反思让卡梅隆发生了明显的转变。毕竟他一直让阿诺·施瓦辛格大开杀戒,满足观众的热血。八九十年代的卡梅隆很热衷于制造这种刺激。而这让现在的他产生一些不安。
“我回顾自己过去拍摄的一些作品,会想现在的我还会不会想要拍摄那样的电影。”卡梅隆说,“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像30多年前拍摄《终结者》电影那样迷恋枪支。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所存在的枪支问题令我感到非常不舒服。”
“我很高兴可以生活在新西兰,在几年前那场可怕枪击案发生的两周后,他们就禁了所有突击步枪。”他补充道。这并不代表《阿凡达:水之道》全程没有动作场面。这部影片包含了卡梅隆电影里最残忍的一幕,即人类对图鲲有组织的猎杀行动。
“这是很惨烈的一幕,但这场戏的存在有其自身的必要性。”我向卡梅隆说道。
“是的,的确。这是道德犯罪。”卡梅隆说道。
这部电影的最终大战也和第一部大相径庭。“第一部会有好人和坏人们针锋相对,然后好人们被打垮,一些主要的角色牺牲了。然后杰克召唤到了自然的力量,得到了天外救星的帮助。”卡梅隆说,“第二部电影却不是这样。这场战斗甚至不是一场战斗,而是一场溃败。它是纳威与图鲲发起的复仇。真正的挑战与挫败,需要去愈合的伤口,都是战斗结束后的事了。”
这个系列未来能走多远还不明确,但是方向是清晰的。杰克·萨利内在的暴力,以及他给自己孩子灌输的暴力,会导致暴力的结果。不过纳威人一直以来所捍卫的怜悯心,最终还是可以战胜一切——甚至改变了一些最糟糕的人。在卡梅隆心中,如果纳威人能做到,我们也能做到。如果我们内心深处最糟糕的一面可以得到改变,这个世界也将迎来改变。
这是一部宏大、真诚与高尚的电影。坐在卡梅隆面前,你很难对这一切表现出不屑——认为这是一个收割腰包与虚荣的项目。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,尽管这些想法很容易遭受他人的取笑,可我不忍心这样对待他。最后,我希望他是对的。我真的希望我能能够改变。我希望更多这样庞大、受众广的电影,有着同样的真诚。我知道这些东西听起来很俗气。但是就像卡梅隆一样,我宁愿接受老掉牙,也不要失去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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